2005/08/15 | 夜访吸血鬼同人:滴血成泪(全一章,完结)
类别(*酒神盛宴*) | 评论(3) | 阅读(1791) | 发表于 11:16
原来旧坛子成立的时候,送给朋友的文^^路易,万年总受!!!~~~


题目：[夜访吸血鬼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同人] 滴血成泪
配对：莱斯特/路易
等级：清水………（汗，人家本来想弄个NC级别的，结果直到写完啥都没有…）
声明：人物版权不属于我，我只是借原著和电影来抒发自己YY的怨念～


我对他说，路易，你是一个牵线的人偶，你的四肢都拴在我的手指上…想要摆脱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砍断我的手，但如果你这么做了，就别想再站起来了。
路易说，莱斯特，你是撒旦。
我笑了。路易，对我来说，撒旦不是魔鬼…他是反抗上帝的最眩目的灵魂。
然后他哭了。当最后一线泪水在他脸上干涸的时候，我发现它变成了一滴血，在苍白的脸上凝成一点暗红。
他仅剩最后的透明也消失了，化成从眼眶挂下的两行浊红的泪痕。它更像是镌刻在他颊上的两道伤痕，撕裂了他的脸庞。

我忽然想到，如果就这样一直哭泣下去，直到哭干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也许他就可以死亡了，让原本应该不老不死的肉体，慢慢腐朽成枯骨。
活着是轮回的梦魇，死亡才是温柔的体恤。

我要离开你。这是路易最常说的一句话。
那你试试看。我笑着回答他，然后帮他擦净清冷的泪水。


为什么选上我。

每当这样问的时候，路易的眼中就充满了仇恨的忧郁。他问我有多大，我没有告诉他。事实上，我自己已经忘记了…他有一天也会忘记自己的年龄。吸血鬼的时间是静止的。路易开始忘记一些事情。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有人无意中听出了他的口音，问他是不是从南方来，他怔了怔，好像想起了他的童年曾经在荒野僻壤的圣路易斯安那度过。当他来到长流不息的密西西比河畔，在蓼蓝的种植园里享受落日的余辉，倾听昆虫的鸣叫时，仿佛被温暖的满足包裹着。他的妹妹正在房间里弹着旧式钢琴，落地的长窗是敞开的。那些音符萦绕在红木的家具上，紫藤穿过屋顶窗的遮板…总有些不想回忆的东西，在他成为吸血鬼后的无数夜晚，潜入他的梦境…静静的棺材里有无声的啜泣。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晚上都能听见。

路易有蓝色的眼睛和乌黑的头发。那种苍蓝，在他变成吸血鬼之后，慢慢褪成了只有在黑夜里才能闪烁的幽绿。他下颌线条很柔和，只是在他变成吸血鬼之后，显得比以往更加瘦削。堕落之后的苍白更加美丽，无论微笑还是哭泣。

路易很爱他的弟弟，一个只活到22岁的青年，眼睛明亮的像天边的暮星。路易说当他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他仿佛远离尘世，独自站在世界的边缘。这个少年有着强健的体魄，长的比他高，也比他结实，唇角已经生出浅浅的绒毛。当年轻人沉浸在对上帝无限的热忱中时，他们的家乡法国正经历着宗教颠覆和难以扭转的革命浪潮。年轻人把自己关闭在小教堂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当路易忍不住去帮他点那些早已熄灭了的蜡烛，好让火焰重新照亮上帝的脸庞时，已经很久没有动一动的年轻人忽然擒住了他的衣襟。
他说了很多令路易瞠目结舌的话。几天的滴水未进折磨地他心力交瘁。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应该变卖所有的家产，把身心都奉献给上帝，然后虔诚地跪倒在圣像前，祈祷上帝之手将法国的未来重新划入正规。
他说他看见了圣多明和圣母玛丽亚，美丽而高贵。
那天下午，他们纠缠了很久。年轻人始终跪着，拉着路易的袖口，紧握着他的手。他的脸色一反常态地因亢奋而潮红，眼里绷出细细的血丝。残阳的几线光亮漏进小教堂的琉璃瓦，洒在积满了灰尘的烛台上。
最后路易说，天啊，你疯了。
年轻人忽然缄口不语。他仰视着有些愤怒的兄长。
路易说，无稽之谈…这一切都是错误！我要马上拆了这个礼堂，你应该去新奥尔良上学，马上启程！
他几乎咆哮着甩开他的手，转身要离开。年轻人忽然伸手抱住他的小腿。猝不及防，路易惊呼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路易的愤怒，后来据他描述，出于他的自私。他也是天主信徒，满怀着虔诚的信仰。他对弟弟百依百顺，能够接受他将全部精力奉献给神明，或圣洁，或古怪；却不能容忍他变成一名激进的圣方济各。他怕他会离开他。

他们匍匐在教堂冰冷的地板上。路易惊呆了。他的兄弟用自己的唇压上他的，强加着几乎窒息的生涩的吻。他吻他的唇，他的眼眉，嗜咬他的耳廓，撕扯他的头发。路易痛楚地喊出声，推开压着自己的胸膛。他奋力挣脱被他擒住的手腕，用力打在他的脸颊上。一线鲜血从嘴角飞溅出来，洒在路易散乱的发梢上。
年轻人喘息着俯视他，慢慢抬高身子，忽然扯下裹在身上的长衫。
路易惊喘一声。当他看到面前赤裸的身体时，呼吸停滞。
饱满的年轻肉体，横亘着蛛网一样的伤痕，青肿上点缀着怵目的血点。
看。年轻人对他说，这都是上帝对我的惩罚…鞭笞不洁的欲望。
他就像中世纪的那些教士，为了压制自己的邪念，用荆条抽打自己的周身直至遍体鳞伤。
路易，路易…年轻人把携起他的手，把他的掌心按向自己的那些伤口。路易，我每打自己一下，都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么？！……

那年，路易25岁。他的弟弟刚满22岁。

当父亲消失在生命里，路易几乎把全部的爱倾注给了弟弟。他常常无端责备自己付出的太自私，太失衡了。他想充当起父亲的角色，如他一般博大而宽宏。当他看见年轻人在上帝的眷顾下成长，他甚至以为他将来会成为一名牧师，传教福音。
路易，你真是天真的可爱…那个孩子早就不纯洁了。他每天晚上都在向上帝忏悔无法驾驭的情欲。当他想着你的时候，就取来那些粗砺的荆条。

路易的手掌到现在还记得触摸那些伤痕的感觉。他尝试着忘记。
当他狼狈地逃出小教堂的时候，手掌汗湿了一片。他离开教堂的时候，年轻人悲伤到了极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秘密破碎在上帝眼睛里。几分钟后，他倒在上帝脚下，停止了呼吸。

路易，你应该感谢我。我只让你看到了结局，没有看到过程。人真是脆弱，尤其是悲伤的时候。他们说他的死亡是因为被魔鬼附身。俗人不信神，不信仰上帝，即便如此也会相信有魔鬼存在。
我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来。有两个仆人目睹了这一幕，只不过他们只看见他从楼梯上滚落，没有看见我。我听见喀嚓一声，那是脖子摔断的声音。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来，潺潺如甘甜的泉水。很诱人的气味。处子的浓血是最完美的。但是他已经死了。死人的血，那是吸血鬼的禁忌。
路易，我想过吸干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然后让他面无人色形同枯槁地死在你面前…不不不，这样会吓到你。于是我决定让他在你眼中折断。他的后脑勺已经粉碎，眼角挤出血水，睁着蓝色的眼睛；你看着他，犹如他看着你，死不瞑目。
路易，我只是不想看到别人企图占有你。吸血鬼曾经也是人类。路易，我也会嫉妒，也会仇恨。

路易一直相信，是他害死了他。因为他嘲笑了他，不相信他。他长久地生活在痛苦中。他梦见他的尸体在泥土中腐烂。他的脾气变得怪异而粗暴，排斥所有的人，时而无端地咒骂，时而有莫名地哭泣。
路易，相信我，我只是想帮你解脱。
我知道他一度想要自杀，跟他的弟弟一起去到另外一个无痛无望的世界。我当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当他独自蜷缩在被褥里，用刀片划破自己手腕的动脉时，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悄无声息地开启落地的长窗，优雅轻柔如午夜徘徊的猫一般敏捷。我的皮肤洁白，发色金黄；穿着黑色的礼服，领结上的皱纹打理的一丝不苟。我俯视他虚弱的脸孔，像极了忽然降临床头的死神。
灯芯还没有燃尽…橘色的柔光笼罩着他的面容。
路易，你一定不知道你当时有多美丽…你的眼睛是湿润的，半阖的眼帘薄如蝉翼，脸颊上的最后一抹血色残留在颤抖的双唇上；灰白的皮肤下跳动着蓝色的血管。你仿佛看着我，又仿佛不在看我。我不确定。因为你的眼神迷漫着蛊惑人心的涣散。
路易，你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吸血鬼而生的。柔软的四肢，修长的手指，俊美的五官。最重要的，你一心求死。

『你是……死神么？……』

饱满的双唇轻轻开阖着，气息微弱。他看着我，用微笑着的幽怨。
我轻轻托起他的手腕。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指。我听见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我衔住他手腕上的伤口，然后血的馨香溢满了我的唇齿。年轻而温暖，浓稠的化不开。我知道只要我再重吸一口，他的生命就被完全吞蚀了。但是路易，你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我要给你选择的权力，让你决定死亡或者重生。
我用我的口给他止了血，很快让血在伤口上凝结成痂。我抚摸他柔软的黑发，指肚摩挲他的耳廓；指尖掠过他的眉梢，好像浅沼之上蜻蜓点水；我俯身在他耳边喃喃地说着，好像要哄他入睡。

『我不是死神，路易…死神夺去你的生命，我却能使你重生。』

那天晚上我告诉他一些东西。比如他的过去。那些都将成为灰烬，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来。我捏碎他的信仰，让他相信他对于上帝和圣母的恭奉是虚情假意的。
他就躺在我的怀里，像刚出生那样；我看着他，温柔地微笑。一切都娓娓道来。

『路易，祈祷书里写满了圣人的名字…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他们虔诚，因为他们虚伪。这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心目中真正的神灵只是享受永无止尽的欲望……』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眉毛，贴在他耳边告诉他他早就应该知道的真谛。他的耳廓冰凉。

路易，我必须要走了…你看窗外暮星破晓，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没关系，从日出到日落，时间足够了；一旦你作出决定，这将是你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
后来路易对我说，他并不留恋那最后一次日出。当一个人在生存与死亡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他会变得心无旁骛。路易很聪明。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能带给他什么。所以那个傍晚，他在楼梯口等待着我，在那个他最爱的兄弟折断了脖颈的地方。
他一直望着落地长窗外慢慢消失在天际的最后一点日光，如烛火熄灭在燃尽的灯芯上。当他回头看见我站在他的身后时，没有一点吃惊。就好像他一直知道我站在那里。

『…今天早上，我想那会是我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

我笑了，然后他也笑了。

『你有多久没见过日出了？…』他轻声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留心过…今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好像做了一场梦。然后我躺在床上，看着阳光一点一点爬上落地长窗的窗顶，窗帘的网眼里透进淡淡的白光，窗外的叶子好像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我妹妹的枕头上散满了窗帘菱形网眼的影子。她还在睡着，恬静又天真；我能感到我的身体，从手臂到脸庞，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他回忆着点滴，我一直听着他的缓缓的诉说，然后滋生出一丝嫉妒。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我从来不在乎别人能享受白昼而我只能拥有夜晚。

我最后一次看到日出，是什么时候？…我记不太清楚了。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记得那天有水光。是的，水光。那是我头一天夜里喝剩下的半杯水，装着它的罐子就静静地在床头放着…然后初生的阳光落在上面，在玻璃表面映出粼粼的水光，好像那里面荡漾着金箔。我只记得这些，这些微不足道的，已经被我遗忘了很久的回忆。
我从没对路易说起过我的过去。他说我没有回忆。我对他说他应该抛弃以往的一切。路易说，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像你一样。
我说，路易，你应该学会一边经历，一边遗忘。

我知道他做不到。我以为自己能做到。至少以前可以。路易，自从我们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对，你开始剥夺了我的某些本能，比如遗忘；我也学会了一些新的东西，比如回忆。


我一直随身戴着一块银质的怀表。经历了很多年，终于有一天它停滞不走了。无论如何也修不好。我依然将它贴身带在身边。路易注意到我喜欢伸手进口袋里去摩挲它。怀表的表面，花纹已经几乎看不清了。
『为什么不换块新的？』有一天晚饭过后，他这样问我。他知道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啜着高脚杯里的浓稠的液体。
『…你也有舍不得的东西么？』他向后仰起身子，垂下眼帘看着我。
『我不能有么？』我微笑着反问他。口腔里，腥香的味道有些醉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细长的手指拨弄着绣着花纹的桌布。我一直喜欢看他的手指。苍白。骨节突出。
『…或许你也有秘密吧。』他轻声说道，微微低下头。『或许是礼物吧。』
『我会有礼物么？』我笑出了声，『有人会送给吸血鬼礼物么？』
他看了我一眼。我撑着下颌看着他。『这是我偷来的…从我的一个猎物身上。』
『…这个猎物一定很特别。』
『路易……』我微笑了一下，『我告诉过你不要问我的事情。』
『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他看着我，幽绿色的眼眸映出倔强。
我们互相对视了片刻。他的眼睛像面镜子。即使我将他变成了吸血鬼，他的透明还是一如往昔。而我的眼里，只剩下混浊了。
然后我先笑了。
『你很好奇…』我放下高脚杯，将双手的五指交叉在一起。
『很不公平……』他喃喃地说着，『你知道我的一切，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我领口的怀表夹上，停留了片刻，抬头看着我。
『我不会说故事…也许你会睡着的。』我忍不住笑了。
『莱斯特，你告诉过我吸血鬼只有在棺材里才会睡着。』

『…我告诉过你么？我以前喜欢在酒吧里出入，寻找猎物……因为人在喝过酒之后，血液会醇香很多。』
『你说过。』
『没错…就是那样。』我笑了一下。『有一段时间，几乎每个晚上都去……』
『你一定很受欢迎。』路易忽然开口说道，打断我的话。
『路易…』我笑着看着他，『我去那里不是风流，是为了涉猎。』
他沉默不语。
『有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常去的一个酒吧…那天晚上我并不急于寻找猎物。我在角落里呆了很久，计算着还有多久会日出。我看见一个穿着短褂子的人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肩膀上。然后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问他几点了。』
我顿了一下。『为什么不说了？』路易问道。
『…那个人没有回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看了一下，然后说：「三点多」。他的声音很清亮，微微有些醉意。我说了声谢谢，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他回头扫了我一眼。忽然好像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背脊直通上来。我忽然决定把他当作我今晚的猎物。』
『…他很英俊。』路易弯起嘴角，垂下眼睛。
『是的，我喜欢涉猎美丽的东西，』我毫无否定地笑道，『如果让我现在描述他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他的眼睛很亮。我离开酒吧之后，一直在巷子后面等着。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依稀的星光…我看见他从酒吧出来，步履有些蹒跚。我能看见黑夜里的任何细节。有一个妓女过来跟他搭讪，他推开她，她仍然纠缠不休。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扔给她。我忍不住想笑。这是个纨绔子弟。也许我在享用过之后，会得到一些意外的惊喜。打发走了妓女，我看见他向巷子深处走过来，离我越来越近…我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奇怪。就在他快要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伸出胳膊拉住他…他忽然像全身脱了力一样倒在我手臂上。他的身子不重。准确地说，他的身形精瘦，个子也不高…我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他的呼吸很沉重，好像他的脉搏就紧贴着我的皮肤…他的上身架在我的小臂上，垂着头…他的头发散落下来，我看见他露出来的后颈，光滑修长。』
『听起来，你很满意这个猎物。』路易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面，笑容若有若无。
『没错…』我回答道，『我很快将他的身子翻过来。他好像睡着了一样，向后仰着头。这样他的脖颈就全部暴露在我眼前，连跳动的喉节都那么诱人…我俯身咬住他脖子的一侧，就像我们平常那样。』
路易轻轻蹙起眉头。他沉默着。我看见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掌轻颤了一下。
『…我当时并没有直接咬穿他的皮肤……我忽然只想在他的肌肤上多停留一会儿。脉搏就跳动在我的口中，伴随着那种汗湿的微咸……很奇怪的感觉。我没有想到他忽然惊醒了，身子动了一下。他的手掌紧扣着我的肩，用很大的力气想推开我。我知道他会开口大喊。不能再有任何犹豫，所以我一口咬穿了他的动脉。』
我看见路易倒吸了一口气。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我大口吸他的血…很浓烈的味道，好像我也要醉了一样。他很用力地反抗。我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通常我只吸一两口，他们就动不了了。这个人忽然用手肘击中了我的小腹。很疼。我不得不暂时放开。但是我知道他的血已经快要枯竭了…我用手扼住他的脖子。他忽然扳住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我吃了一惊，连忙腾出另一只手想抓住他的手。就在这个时候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口咬在手腕上。』
路易惊讶地轻喊了一声。『他……』
『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喃喃地说着，『当时手腕好像着了火一样…他开始咬的很紧，我能感到血流从手腕泉涌而出，流进他的嘴里…然后慢慢地松了，我想他也没力气了。我从始至终没有挣扎。然后他倒在我脚下，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他的呼吸惨烈，四肢抽搐着，全身像一张弓一样紧绷着……』
路易攥起了拳头。我无声地笑了。我知道他回忆起了什么。
『他变成了和我一样的吸血鬼…他昏迷了很久。我在黎明降临前将他带到了我的公寓，照例拉上所有的窗帘，在屋里点上蜡烛。他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我站在床头看了他很久，想着，天啊，这就是我的第一件作品。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钟摆的声音。』
『他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现一切都改变了…』路易喃喃地说着。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好像知道了一切似的…他很安静，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也没问他。我一个人在客厅看书，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只翻过了一页。我听见他的脚步声。虽然他光着脚，声音很轻。然后门开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我。他开口说道：「我饿了」。』
路易看着酒杯里残存的液体。
『他是自愿变成吸血鬼的…这一点我很久以后才知道。他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想要永生么？』
我轻轻笑了一声。『我原来也这样认为…也许他要停滞不前的青春，凝固的美丽。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他想要什么？』语气隐藏着疑惑，路易看着我。
『时间…足够的时间。』我拿起酒杯，摇动着里面的液体。『他想长久地凝视他的家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路易露出不解的神情。我用手指擦着杯子的边沿。
『…他得了绝症，还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所以他选择永生，变得像我一样。』
路易的神情凝滞了。
『…他一直瞒着他的家人。他有妻子有儿女，他舍不得离开他们，只能选择从他们的生命中忽然消失…每天当黑夜降临，他都会用黑色的斗篷把自己隐藏起来，注视他们映在窗户上的剪影……他知道他的妻子在为他忽然的失踪而悲伤…他的儿女还不懂事。他很爱他的妻子，一直将一块绣着她名字的手绢带在身边。我们在黑夜出没。他常常趁他们睡着了偷偷翻入花园，顺着窗口远远看着他们睡着的样子，或者在晚上，看着他们围坐在炉火边说着故事……』
『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么？』路易忽然开口问道。
『很久…』我微笑道，『我忘了有多久，吸血鬼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我们一直在一起，白天在家里休憩，晚上才出来。但是我们不去酒吧了，因为别人会认出他来…有的时候我们也坐船到很远的地方，过很久才回来。那都是我的提议，因为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没有说过不字，但每当他远离这个地方，他都会变得沉默，好像思绪永远也回不来…我故意停留很久，有的时候一年，有的时候两年。当我厌倦了，我就会带他回来。』
沉默了片刻。路易开口了。
『…他一定很恨你。』
我笑了笑。『无所谓…我给了他永生，所以我有权利这么做。』
路易的眼里闪落一丝惆怅。
『…他应该感谢我。因为每次我们回来，他都会有惊喜他们的变化…这个时候他会微笑。他从来没对我笑过。他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他的妻子在一天天衰老……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离开人世。她在清晨的阳光下阖上眼睛。他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晚上，我陪着她在墓园一直待到凌晨。他用手指一遍一遍摸着镌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他很伤心。』路易说道。
『他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所以他没有哭…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跟我提出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出去走走。我带他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后来，我发现他有要自杀的念头。』
路易轻轻“啊”了一声。我笑了笑，接着说下去。
『…有一天我们清晨，我们在屋里呆着，我发现他站在拉起的窗帘边很久…蜡烛的火光跳跃着，映着他的脸孔，出奇的平静。我看着他的背影，听见他对我说：「莱斯特，你最后一次看见日出是什么时候？」』
我停顿了一下。屋子里很静，我听见我们的呼吸声。
『我说：「我不记得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想看看阳光。」然后他动手拉住了窗帘的一角。我惊呆了，冲上去按住他的胳膊大喊：你疯了么？！他回头看着我，很慢很慢…然后露出微笑。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笑，眼眶里落下泪水…那不是泪水，那是血。暗红色的，像两道伤痕一样刻在他脸上。我伸出胳膊抱着他，就像我将他变成吸血鬼的那个晚上一样…他说：「我会看着所有人死去…我的妻子，我的儿女…他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留下我一个人…那个时候永生还有什么用呢？」』
路易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动着，嘴唇轻轻抿着。
『…后来我一直提防着他的举动，去哪里都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他渐渐变了，变得不吝啬他的笑容，有的时候却更加沉默…后来我们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坐着的马车在熟悉的街道上前进，他坐在我的对面，忽然说：「看，莱斯特，那是我们相遇的酒吧。」我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他忽然掀开后面的车帘，跳了下去…我伸手想抓住他，但是只扯下了他的斗篷；我立刻停下了马车，但是却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那天晚上我找遍了整条街道，却没有任何他的踪迹…我第一次乱了阵脚。我越慌张就越不知道到哪里才有线索。最后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也许那是他唯一想去的地方。可是太迟了。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我只能暂时回到原来的公寓，等待黄昏…我从没觉得这样难熬，仿佛时间停止了呼吸一样。我很饥渴，我需要血，大量的血…但是我没有那个心情。当太阳终于落山，我才自己驾着马车急匆匆地出了门…等到月亮探出头来的时候，我才到了墓园，那个埋葬他妻子的地方。』
路易的眉头抽动了一下，脸上微微动容。
『…为什么不往下说？』他压低声音问道，有些沙哑。『你找到他了么？』
『…找到了，他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我渐渐露出微笑，手指摸着额角。『在月光下，就像以前那样…他黑色的衣服落在荒芜许久的土地上，领口还有我亲手给他打的领结…还有玷污了灰土的镶着花边的袖口，袖管空空的；我看见残留的头发散在草地里，散发着轻微的灼焦的气息…其他的，全部都消失了…明亮的眼睛，淡淡的笑容……全都化成虚无了。我看见了什么？…除了那些没有生命的残留，只剩下干枯的草地上，人形的灰烬。』
我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路易脸上微妙的变化。他低垂的眼帘里，开始泛起湿润的光泽。
『…他必定在在那里一直从深夜呆到了凌晨，然后看到了日出…然后阳光醒来，他就死去了。』我闭上眼睛，『…我忽然想去碰碰他那些残留下来的头发，可是指尖刚一触到，它们立刻和那身黑色的衣服一起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那块银质的怀表，躺在洒着灰烬的泥土上，闪着黯淡的光…关于他的一切，我什么也拾不起来，除了这块怀表。』
我停了下来，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浓的化不开的液体顺着喉咙落下去，冰凉沁骨。
『结束了…路易。这个故事我讲完了。』

结束了…我的秘密。路易，你聪明绝顶。你第一次选择窥探我的过去，就选中了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我很久不去回忆它了。我竟然记得它的每一个细节。

我掏出那块怀表，推到他面前。
『…给你吧。我已经不想再要它了。』
在我的手掌离开那金属表面的瞬间，竟有种不想离开的情绪。
泪水从他脸上滑落下来…两行暗红。路易像在哭，又不像在哭…我看见那两道血痕在他脸上慢慢干涸。
路易，你在为这个故事感动么？…或者，你认为我也值得你怜悯。

从那天起，路易开始把那块表带在身边，即使它已经失去了生命，徒留空壳。路易常常把它握在手里摩挲着，一遍一遍。
那上面曾经也沾着他的体温，我的体温。

路易，那块表的秘密我全部都交给你了。那些我讲述给你听的和我没有开口提起的。
你曾经打开过它的后盖么？后盖内侧那些细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文字，你曾经注意过么？
那上面，刻着你父亲的名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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