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15 | 种子与播种者---关于<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鱼的作业3)
类别(*缪斯玄关*) | 评论(0) | 阅读(551) | 发表于 11:43
种子与播种者

就好像沙林斯的死在夜井的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而我们都分享它的成长。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铁皮鼓》The Tin Drum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导演:沃·施隆多夫 导演:大岛渚
主演:戴维·贝内特 主演:戴维·鲍伊
编剧:君特·格拉斯 汤姆·康提
沃·施隆多夫 坂本隆一
北野武
Part 1.种子与播种者
两部影片在相当多的方面是有共通之处的,最明显的两点一是有相似的背景,都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洪流中;二是同样有一批被当时的或是长久以来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教化的处于颠狂状态的人——纳粹分子和日本武士。而总体上看来,《铁皮鼓》可用来读解的更多一些,除了意识形态方面的,还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诸如弑父恋母(又一个俄狄浦斯王的文本横移)。

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是区别与强制性国家机器的另一类实体。它们以各具特点的、专门化的机构为形式呈现出来。与强制性国家机器的公有性不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相对是一个比较散状的体系,较大部份属于私有的范畴,而且具有多元化的特点(强制性国家机器是一个一元化的整体)。

一、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在影片中的体现
1、    宗教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各种教会系统)
在两部影片中都是非常明显而直接的呈现于眼前的:教堂。在《铁皮鼓》中是天主教会的教堂,在《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中是基督教的教堂。奥斯卡的母亲经常带他到天主教会的教堂中忏悔,教会给母亲的影响已经形成了她对逃避偷情罪恶的一种寄托,虽然这种影响并没有在奥斯卡的身上体现出来(他甚至嘲弄天使);而在《圣诞快乐》中,受到基督教影响的是身为战俘的一批人,虽然个体与个体并不相同,但却有着相同的信仰,直接体现在丹麦士兵约翰的葬礼上。劳伦斯默念《圣经·马太福音书》中的第6章和第九章,战俘们手持鲜花齐唱《赞美耶稣》;这对夜井上尉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因为在以他为代表的日本军人中,始终信仰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宗教”,武士道精神的根深蒂固令他封闭自己,觉得自己就是神明,所以他强迫自己和战俘一起用禁食的方法来去除“精神上的懒惰”。

(劳伦斯在日本士兵的葬礼上得知自己成为替罪羊后怒不可遏,推翻了供桌上的物品)
劳伦斯:…是你们的神,是你们那些该死的神!!愿他们在出生的地狱里腐烂掉!!……

而西方人则恰恰相反,他们厌恶谎言和形式主义。不同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造就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这是强制性国家机器或者手段没有办法改变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镌刻的是更深更难以泯灭的痕迹。战俘营、法庭和军队是强制性的国家机器,而禁食鞭笞和死刑是强制性的手段,所有的一切叠加起来也并没有改变杰克或者任何一个战俘的信念,相反的是,当他们来到一群在原点徘徊的日本人中间时,造成的影响和改变便像涟漪一样扩散开了。

2、    教育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各种公里和私立的学校系统)
学校和医院也许是《铁皮鼓》中除了教堂之外最明显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而如果说奥斯卡把自己的话语(喊叫)同一般的民间话语区别开来,把铁皮鼓作为自己的道义,那么任何人只要敢抢他的铁皮鼓,他就报之以嘶喊的话语方式,以此来警醒麻木中的人们。在反抗了堕落了的民间话语之后,奥斯卡自然开始反抗起威权话语。学校和医院作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奥斯卡毫不留情面地震碎了老师的眼镜(同化符号)和医生的标本瓶(禁锢符号)。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虽然是主要利用意识形态来实现目的,但也必须要用到强制的手段,绝对没有纯粹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学校也运用开除的方法来惩戒学生。因此奥斯卡没有办法长久在学校或者医院停留。

3、    传播媒介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出版/广播/电视等)
这在《铁皮鼓》中有着最直接的体现:嘈杂的收音机,墙上悬挂着元首的画像,广播里滚动播放的元首讲话…所有的传播媒介都在宣扬着战争的氛围。当元首的声音在收音机里响起的时候,本应作为反抗父亲而存在的母亲也变得亢奋起来,手舞足蹈(虽然她本身应该是波兰国籍的受害者)。早期的统治阶级控制传播媒介的主要目的在于垄断文化和知识,生产维护主导权威的意识形态,并且造就一支强大的文化卫队,诸如巫师僧侣。但媒体一旦蓬勃发展起来,做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就可能是传播最广最快的一个元素。

4、    家庭意识国家机器
奥斯卡的家庭本身就影射了当时的政治成分,体现除了及其明显的对立——父亲是普鲁士人,母亲是波兰人,舅舅是波兰人,而奥斯卡表面上是普鲁士和波兰的混血,实际上确是地地道道的波兰人。父亲阿尔弗莱德实际上是被孤立的,他的家人本身就是他的敌人,而在亲缘关系上,他又是没有后代的:奥斯卡和库尔特都不是他的儿子。这个家庭是就像是一个二战形式的缩影。

5、    强制性国家机器(军队/警察/法庭/监狱等)
两部电影种都出现了大量的强制性国家机器。《铁皮鼓》中的纳粹军队,《圣诞快乐》中的日本军队,法庭,战俘营等。强制性的国家机器主要是运用其强制手段来实现其目的,其次才是意识形态方式,即使是军队和警察在形式自己的职能时也要利用意识形态的方式,绝没有纯粹的强制性国家机器。在《圣诞快乐》中审判杰克的一场戏中,法官在措辞严厉的提问中就显现出了与杰克截然不同的观念,在影片中,这是日本人和西方人在意识形态方面的第一次交锋。

杰克:他要我说出军籍和姓名,我就告诉他了,然后他问:这是真的吗?我回答:为什么不是,我可是英国军官。
法官:你是说你没有用过假名?
杰克:我来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一个快要死的人要用假名?!
法官:如果换成日本士兵能,他就会用假名;但是日本士兵永远不会当俘虏,我们宁死不屈!!
杰克:…我不是日本人。

在夜井上尉对俘虏营近乎残暴的强制管理中,他始终没有放弃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战俘的
头脑中,包括强迫性的禁食和观看剖腹。但当他发现这一切并不能动摇任何人,却只能引起众怒
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返回到了最原始也是最强制性的手段——死刑。强制性和意识形态构成了
国家机器的双重性。

二、
仔细的看两部影片,就会发现其实两部影片中的人物都能作为一个元素的代表。
1、    强制性国家机器——夜井上尉/父亲阿尔弗莱德
一个是日本军人,一个是德国纳粹党徒,同样面临着被杀戮的下场:前者被当作战犯处死,后者被苏军枪杀。同样都是战争缔造者的追随者,他们代言的是强制性的国家机器,所不同的是夜井上尉是俘虏营中的强制者,阿尔弗莱德是家庭中的强制者。夜井上尉有权力采取很多强制性手段,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也一直对战俘灌输他的一贯理念,最后以失败告终;阿尔弗莱德虽然无能(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方面),但却代表了父权与党权,纳粹党徽让他得以在家中扬眉吐气。

2、    反抗者——杰克/母亲阿格内斯
杰克是战俘营中最突出的反抗者,反抗一切强加的罪名和抢行灌输的理念,他的出现除了吸引了夜井上尉的注意力外,潜移默化中慢慢瓦解了夜井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观念,正如劳伦斯所说:杰克的死在夜井心中播下一颗种子,而我们都分享它的成长。
奥斯卡的母亲阿格内斯是始终是一个反抗者,最直接的反抗他的丈夫。偷情和吞鱼是两个外化的动作。她始终在用性来背叛自己的丈夫。作为妻子,这是对自己不爱的丈夫的反抗;而身为波兰人,这是无意识的对纳粹的唾弃。这是一个明显的影射。

3、    意识形态的传播者——劳伦斯/奥斯卡
劳伦斯由于精通日语享有一定的特权,所以始终游走在日本人和西方人之间。他的观念里是西方人的传统,但他同时也了解日本人的心理。在这个过程中,受他影响最大的是原上士,其次是夜井上尉。在他和原上士的几次对话中,尽管两人对剖腹及成为俘虏不同观念的争论并没有结果,但是劳伦斯最终还是感化了他,最终使他在圣诞前放了劳伦斯和杰克。也许原上士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但他原有观念中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被侵蚀。

(夜晚两人在俘虏营中看望受伤的杰克,然后在营中交谈)
原上士:劳伦斯,你为什么苟且偷生?如果你自杀,我会更尊敬你。像你这样的好军官,怎么能忍受这种耻辱?!
劳伦斯:我们不认为这是耻辱,在战争中当个俘虏或许是件好事…当然,我们并不喜欢当俘虏,我们会想要逃跑,会想要和你们战斗。
原上士:你在狡辨!
劳伦斯:不,我们想要赢,不想被困在集中营里。我们不会自杀,这是懦夫的行为。
原上士:你们只是怕死!…我12岁的时候去了村里的神社拜过,我那时候就已经把生命献给国家了,我已经为国阵亡了!
劳伦斯:可你还没有死,不是吗?

而奥斯卡对他理念的传播来自于他的反抗。他特有的思维和方式无意间使他成了现实的反
叛者和戏弄着,具有强大的超乎法则及规范的社会批判才能,体现在他的尖叫和漠视一切的冷眼上。对他来说,没有所谓成长或智力,甚至年龄和时间也是虚构的——他生来具有高超而冷峻的智慧,窥视过去,遥知未来;而这种智慧专门用来批判社会,反抗强制。他的反抗来的极端尖锐,虽然他的鼓声和尖叫也必然会随着法西斯时代的结束而收起锋芒,被一同埋葬,但它所带来的震撼和威力无疑是无法磨灭的。

三、意识形态把个体询唤为主体
这个命题最好的例证是莫过于宗教。以基督教的意识形态为例为例,上帝无疑是主体,他所询唤的是臣服于他的个体教徒――而一旦教徒承认被询唤,就承认了通过主体的询唤而存在并臣服于主体。
俘虏信奉的是基督教,而由个体被上帝询唤为主体;日本军人所信奉的武士道无疑也是一个类似宗教的主体,以夜井上尉为代表的日本军人通过武士道精神而被询唤为主体,一直坚持这种信念。

(清晨夜井上尉练剑的声音吵到了战俘)
杰克:他们要干什么?
劳伦斯:他们要成为自己的神。

而夜井上尉作为主体具有双重性:除了作为被武士道所询唤成为的主体外,同时也扮演了一个类似『上帝』一样的主体,企图用他理念中的教义来询唤与他不属于统一体系而作为个体存在的众多俘虏;但最终他的角色颠倒了过来,被劳伦斯和沙林斯的理念所影响,被询唤为了主体。同样,元上士在与劳伦斯的交往中,也逐渐融进了他的理论中,尽管他一度十分抗拒。片末劳伦斯的一句话非常具有代表性:

『就好像沙林斯的死在夜井的心中播下了一棵种子,而我们都分享他的成长。』

沙林斯是传播理念的主体,扮演的上帝的角色;种子就是他理念,夜井上尉最先也是最深的受他的影响而被询唤;当这种理念在每个人心中成长起来的时候,群体被询唤了。


Part 2.俄狄浦斯文本的横移

……我本人,鼓手奥斯卡,先葬送了我可怜的妈妈,之后又将扬·布朗斯基——我的表舅和父亲送进了坟墓。
……他也就被它(纳粹党徽)卡住而窒息——被他的党,被我,他的儿子!……
——《铁皮鼓》

《铁皮鼓》中隐含了一个俄狄浦斯弑父恋母的神话:他直接或间接的杀害了阿尔弗莱德和扬;而与自己的后母玛丽亚发生了关系。
一、父亲的双重性 / 母亲的双重性
奥斯卡拥有两个父亲:母亲的丈夫德国人阿尔弗莱德和母亲的情人扬·布朗斯基。而奥斯卡的儿子小库尔德也拥有两个父亲:阿尔弗莱德和奥斯卡。奥斯卡想象中的父亲是扬,但实质上扬才是他的生父,尽管奥斯卡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阿尔弗莱德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后代的,只有他精神上的父亲——德国纳粹党。小库尔德实际上是他的孙子。父亲的角色对于奥斯卡来说始终是一种形式上的确失。
奥斯卡同样有两个母亲,生母阿格内斯和后母玛丽亚。玛丽亚同样作为他的情人出现。阿格内斯对扬的关注远远胜于他,造成了她对奥斯卡的忽略。而玛丽亚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抱着畸形的态度:汽水粉不过是一种性游戏罢了。一定程度上,奥斯卡也是缺乏母亲的。

二、杀害父亲
但泽的纳粹党徒进攻波兰邮局,扬·布朗斯基被俘后被杀,身在现场的奥斯卡装成被波兰佬拐走的德国孩子,出卖了他的假想父亲;由于他的原因,阿尔布莱德在苏军面前吞下拉纳粹党徽而死。两个父亲的死都与他有间接的关系。


三、依恋母亲
对于阿格内斯,奥斯卡始终抱有一种怀念的态度,在他的独白里,总是称阿格内斯为“我可怜的母亲”。他因为看到了阿格内斯和扬的关系而体会了“成人世界的丑陋”,决定不再长高,而这又可以解释为奥斯卡是出于对他的生父扬的嫉妒。在他心里扎根的始终是一种恋母的情结。在他出生时他一度想要回归母体,因为那里温暖而安全;而因为阿格内斯说三岁是要送他一只铁皮鼓而打消了回归母体的愿望。阿格内斯对她来说始终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情结。
对玛丽亚的依恋是出于异性的吸引,而实际上玛丽亚是同时属于他和阿尔弗莱德两个人的。玛丽亚对他来说既是情人有是母亲,而小库尔特则是他的弟弟。

在《铁皮鼓》中,弑父恋母的情节是双重的:阿格内斯—扬;玛丽亚—阿尔弗莱德。当奥斯卡出现在阿尔弗莱德的葬礼上时,小库尔特用石头砸了奥斯卡,令他跌落进坟墓。小库尔特的身上带着奥斯卡的特质,这个情节又在他的身上循环出现了。谁又能保证小库尔特不是另一个奥斯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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